当日新婚,墨俭沧并未同谢清和行回门礼。
三朝回门,是谢清和自己一个人孤零零的回到谢府。
是以,墨俭沧便提出,要将此礼补上。
两人一早便出发,这日虽放了晴,谢清和不敢托大,依旧是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。
只不过换了件杨妃色彩绣夹层上襦,发型也换成元宝髻。插了一把白玉银头梳,鬓边插上两枚鎏金七宝掩鬓。
到底是回谢府,明亮的颜色会让她看起来气色好些,让父母不要太担心。
她乘了马车,车厢里烘着炭火,倒十分温暖。
墨俭沧骑了一匹乌黑骏马,竟是连大氅也未穿,护在一旁。
他本就高大,如今骑在高头骏马上,更是鹤立鸡群,在一众护卫中,格外显眼。
谢清和听得车后阵阵马蹄声,不禁好奇伸头探去。
只见墨俭沧筹备了十车的回门礼,每辆车均是压得实实的,显然已是满载。
她不由出言提醒:“侯爷,回门礼我已送过了。”
墨俭沧自车窗伸手过来,握上她的手:“回门礼自该我来备,怎能劳夫人操心?”
“手这般冷,小心别着凉。快把窗子关上。”
谢清和也不禁纳闷,自己被炭火烤着,墨俭沧在马上受冻。
可为何他的手还比自己热?
难道她真的是体质虚寒?
这几百年间,流水的王朝,铁打的世家。
无论王朝如何更替,洛阳裴氏、金陵谢氏、范阳卢氏、琅琊王氏四大世家都屹立不倒。
另有陈郡陈氏、泗水费氏两姓望氏,虽不及四大世家根基深厚,但也传承百年。
连年的战乱纷争不休,不少平民为求自保,纷纷拜入世家麾下。宁可失了平民的身份,成为门客或者部曲,也要在这乱世之中,存活下来。
谢清和的父亲谢谦德便是金陵谢氏家主,如今任着秘书监监正的官职,位居三品。
他有三子三女,长子谢央外放十数载,次子谢蒙是庶出,幼子谢永还未及冠。
长女谢玉和远嫁费氏,令谢谦德夫妇二人挂念不已。
次女谢清和与幺女谢采和如今都在京中,谢采和年方十四还未出阁,倒是可以常欢膝下,以慰父母之心。
因墨俭沧此番前来是补回门礼节,谢府特意开了大门,以示庄重之意。
墨俭沧携了谢清和的手,顺着抄手游廊,一路而行。
谢氏本在金陵,这京中的宅子也是仿照金陵旧宅修建,特意引水修渠,勾勒出曲桥流水、碧波荡漾,营造一派江南景象。
曲折蜿蜒的回廊贯穿南北,院中多栽各色植被,枝繁叶茂、花团锦簇。
谢清和引着墨俭沧先去见母亲,她的母亲出自四大家族之一的范阳卢氏,名为卢笙。
同为五十许人,卢夫人看起来却比怀宁侯府的老夫人年轻许多。她秉承卢家家训,自幼习武,眉眼之间颇有几分英气。
见了女儿,仔细端详一番,终于放下心。
“看起来气色不错,还是面色苍白了点,但终归是大好了。”
世人多爱幼小子女,排行最末的两名女儿,便是卢夫人的心头肉。
谢清和落水之后,她恨得心如刀绞,只道不该结这门亲。
如今见了墨俭沧自然没什么好脸色。
墨俭沧自知理亏,进门便跪下行礼:“岳母大人,小婿有错,特来请罪。”
他送上诸多珍器宝石,以及自己在边疆亲自猎的皮草。
“岳母大人,当日我不告而别,令清和多受委屈,实在不该。今后必然对清和百般弥补,还请岳母大人恕罪。”
卢夫人做了这么久的当家夫人,自然知道伸手不打笑脸人的道理,看墨俭沧认罪态度良好,便让他起了身,坐在一旁。
这才让谢清和细细将情况讲清楚。
谢清和一边讲着,卢夫人一边观察墨俭沧的脸色。
不由暗暗称奇。
墨俭沧生得人高马大,身高八尺有余,孔武有力。
此刻却小心翼翼盯着谢清和的脸色,生怕她有一点不顺心。
卢夫人自是知道自己女儿当日是如何“痴恋”这墨俭沧,无论她怎么劝,都铁了心要嫁给这位俊俏郎君。
这如今这情形,竟像是掉了个儿。
她是过来人,心下了然。
神态不免和缓了几分:“朴之,你在这里拘着也是无趣。不如去前院见见你岳父吧,我同清儿说说体己话。”
朴之是墨俭沧的字,卢夫人愿意这样叫他,已是将他当做自家人。
墨俭沧又看了看谢清和,眼中满是询问之色。
谢清和不免觉得有些好笑,墨俭沧如今怕她提和离之事,竟一点也不敢违逆她的心意。
她点了点头:“你去吧,等下开宴我同母亲再过去。”
墨俭沧走后,卢夫人拍了拍女儿的手,十分欣慰:
“听暖烟来报,说你醒来以后便似大梦初醒一般,不再痴恋那墨俭沧,也不写那些酸诗了。我本还不信,如今看来,我的女儿终于长大了。”
谢清和听了这话,心下一酸。将头依偎在卢夫人肩上,嘟囔着:
“母亲别取笑女儿了,从前那是憨儍。现在我可是聪明多啦!”
卢夫人见女儿转变,又是欣慰又是心疼。人总要长大的,可谢清和这长大,差点是丢了命啊。
她正色道:“清儿,既然他有这几分真心,便好好同他过日子,莫想那和离一事了。”
“和离不是一句话的事。女子和离,名声必然受损。说句不托大的话,你是金陵谢氏嫡女,母家是范阳卢氏。这般家世人品,皇后也做得。”
“你虽未与那墨俭沧圆房,可到底是嫁过一次了,再择婿,只怕旁人会挑剔你许多。”
谢清和眼眸转了转,只称:“虽说京兆府判了案,可是母亲,我总觉得这怀宁侯府不对劲。”
卢夫人掌家多年,自是见多识广,如今细细听来,也觉匪夷所思。
依那青蔻所说,她所做所为俱是为了攀高枝。
可一个丫鬟如此胆大妄为,竟凭空捏造身份,且不怕被拆穿。
只怕是存了心,要令谢清和这位侯府夫人肝郁气滞、忧思成疾。
谢清和又道:“女儿打听了,边关的捷报是年下传来的,当时便有传闻说,皇后娘娘欲调侯爷回京任职。正月十五,女儿便遭了毒手……”
卢夫人闻言也蹙了眉头,惊道:“你是怀疑,你那婆母,想要你的命?”